吃大灶 开小灶

作者：程冰蘅

写在前面：

钟克亮：作者程炳蘅当年在师政治部宣传科时，我与他还有一个摄影干事同住一个宿舍。那些年，每到周末，想喝点小酒时，苦于没有下酒菜。好在那时每个科都有小菜地，我们宣传科的菜地在科长副科长带领下，种了好多香菜和黄瓜。这些果实成了我们三人下酒时当仁不让的首选。事后科长发现了，也只是一笑而已。最有趣的是，后来我们政治部主任卢世卿也知道了，又一个周末，当我们三单身汉举杯时，只听有人敲门，打开门一看，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我们的主任。此时吓坏了的我们不知如何是好，只见卢主任慈祥一笑后，居然加入到我们的行列……现在想起来，居然有点想流泪……

来客吃饭，称客饭，当兵吃饭，称“兵饭”。当兵吃饭很特别：一是吃得快，狼吞虎咽，旁若无人；二是大锅饭，有酒大碗筛来，饭菜大盆端来；三是吃完就走，不磨叽。我吃兵饭二十五年，直到如今，依然吃饭不愿多言多语，吃好走人。过去老人们交代，吃饭不言，睡觉不语，当兵这个吃饭要求，与家风契合。

我当兵的年头，是上世纪六十年代。那时，可能不少小伙子都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来当的兵。再加上生来乍到，不知还有什么新任务，那吃起饭来，就跟抢似的。南方的兵爱吃米，吃米饭的时候那是当仁不让。北方的兵爱吃面。馒头、面条，那是毫不客气，吃馒头、吃包子，一抓就是四五个、七八个。新兵们以为当兵就要想打仗，吃饭就是上战场，不能客气。新兵这样，老兵也一样。我记得，一次军区组织团以上干部在杭州培训，军区王副司令带队，参加者清一色团长、政委，机关处长、部长。那时训练强度大，一天要踢６小时正步，个个盔歪甲斜，筋疲力竭。平时做报告的、写文章的干部，有的指点江山，有的激扬文字，可吃饭时，那些处长们、团长们，一色大员们一改平日斯文。在家是从不吃肥肉的，也开始捞起了油渣子下饭，哈哈哈哈！

上世纪７０年代，大机关下部队蹲点，带队首长，尽是些老红军老八路，那些人吃饭，才真叫稳、准、狠、快。一次，我随军区炮兵机关工作组，去高炮６６师某团蹲点。炮兵政治部梁副主任带队，这位攻打孟良崮战役受过重伤的老英雄，那吃饭动作真叫一个快，弄得我们几个小伙子手忙脚乱。早上，我们一起散步，一起返回招待所，哪知，我们刚完成洗漱，他已经到了饭堂，等我们进饭堂坐下吃饭，他已经吃好了，我们狼吞虎咽扒下饭，他已经上了车，坐等。嗨，我们是一步跟不上，步步跟不上。有时候我们发牢骚、提意见：“首长这样干，我们受不了。你那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，我们哪能跟你比啊？”那时候我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跟不上他那个五十几的小老头。他哈哈一笑，说今后注意。可下次仍是依然故我！军区炮兵何司令是个老红军，他战斗化吃饭那个快，直叫你瞠目结舌。有一次，我作为工作人员跟随他参加军区党委扩大会，住在华山饭店。吃饭的时候，那些老首长清一色老红军老八路，吃起饭来，怎的还像当年打仗似的！有的冲上前去抓几个馒头扭头便走，有的冲上去拿下饭勺不放，有的老首长挤歪了帽子，有的身上泼上了菜汤。何司令见我在旁边发呆，大喊道：快上啊，还等谁给你送来啊！但我哪好意思跟那些老首长抢啊，再说，真动起手来，也不一定是对手呢！当兵啊就这样，平日里，机关干部举止斯文，大首长讲究尊严，相互间注意谦让，可打起仗来，或在关键时刻，那种果决霸气都原形毕露。所以，生活中那些在战斗连队当过兵的，一眼就能看出来，能吃苦，不服输，太倔强，大都是吃兵饭吃出来的。

小灶也有的吃。生病时吃，偷偷摸摸的吃。连队干部想喝口酒，要到厨房里摸条黄瓜，来块猪肝，还要冒着被战士“发扬民主，揭发批判”的风险。我在连队当文书时，和卫生员一起，每周都要给老指导员谋算点下酒菜，还要负责当暗哨。到了师机关，想开个小灶也不容易！成了家的，可以回家吃个小灶，年轻干部没机会。记得那年，我们宿舍住着三个年轻单身汉，晚上加班辛苦，半夜三更想喝酒解乏无处下手。酒呢，倒是有一瓶，菜呢，没着落。三个兄弟中一位后来在淮安当了局长的老徐年长点，点子比咱多。他带领咱们俩去师部直属连队摸黄瓜下酒，并且传授黑夜里摸黄瓜的经验。说什么，左手按住黄瓜架，右手在瓜秧半空横切一掌，大黄瓜尽在掌握之中。就这样，我负责在路边当“哨兵”，盯着真哨兵踪影。老徐和后来调到国防大学任职的老钟进行摸瓜实际操作，于是就有了一顿美味小灶。那次喝酒挺尽兴，也成了那段时间的常态。每周末，三兄弟同去太湖边散步，同去梅园赏花，晚上，同饮一杯美酒。度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。也无意间唤醒了饮酒潜能，从此惹下爱喝点小酒的病根！

男兵想吃个小灶这么难，女兵更难。她们若想吃顿病号小灶，不惜装病。某医院有个女兵，一段时间工作很辛苦，想歇歇，就说发烧肚子疼。医院按常规为她做了碗病号饭：一碗面条两个鸡蛋。她一口气吞了下去，还说：“这哪够啊，起码也得四个鸡蛋吧！”领导得知，大惊：这是病号吗？

大机关大灶也一样。那年月，军委总部机关食堂大灶开饭时，那些师团级干部，甚至军级领导，都是排队领餐，没小灶可开。军区机关也是这么个操作。就拿军区司令部的食堂而言，二级部长和机关干部战士一起拿着碗筷排队打饭打菜。司令部首长或者大区首长在饭堂就餐，也只是在大餐厅的一角固定一张桌子而已。这张桌子也不是特别安排的，只是大伙不去就是了。恰恰相反，而是这些大首长吃好饭，还得到机关干部饭桌旁转一圈，无话找话，拉拉近乎。就凭这一点，就能看出那种官兵一致，能打胜仗的样子！

如今好像不同了，在一些单位，编制级别并不高，当领导的职级也没高到哪里去，但在食堂就餐，和大众吃不到一块去。要离大餐厅远远的地方安排个小灶，还要另加两个菜。不知菜金有没有多加两个“子”儿？更有甚者，这些领导事多叫忙，中层干部有急事还得去小灶间请示报告。嘿嘿，有的听取汇报的领导倒也拽了起来，翘起了二郎腿，斜眼歪嘴剔着牙，最后不着边际的“指示”一番，直叫人看不下去。这种吃相，连吃个饭都吃不到一个盆里，干工作能不能尿到一个壶里，不得而知！

２０２４年６月 作于南京秋南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