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特稿｜老山 迎来了参战老兵一家三代人
老山，迎来了参战老兵一家三代人
程 冰 蘅
每逢七月，心潮起伏意难安；目光所至，老山勇士下夕烟。
七月来临，心情难以平静，总似那老山英雄们从黄昏时的炊烟和暮霭中归来。
今年七月，是我和妻子卓玛双双随老部队炮兵第九师赴滇参战４０周年。30周年时登顶老山一次，这次，是我第三次来到昔日战场－－麻栗坡了。
７月２０日，我们一家人：我，妻子卓玛，儿子阿卓，孙子小阿南，儿媳因工作原因迟一天到达。我们乘坐由儿子自驾车，直奔云南省麻栗坡。
“老山欢迎您”字样映入眼帘
临行前，儿子做足了功课，在地图上标注了行程各点。当年参战时还没过4岁生日的娃娃，在《放鸽子》中被“放鸽子”的那个小子，已经成为大老爷们、高级工程师了，而且今天，还带上了他的儿子一起上老山。
按照儿子规划的行程，第一天主要任务是：寻找老爸老妈战前训练场地平远街，寻找麻栗坡街镇附近驻地，以及当年师指挥部驻地－－田房，第二天登老山，瞻仰“麻栗坡烈士陵园”。
啊呀，面目全非了。昆明至麻栗坡，已经是一路高速，行程不用4小时。平远街远离高速，驻训点不好找；师医院在麻栗坡驻地的那个老酒厂也拆了个不知去向；指挥部田房在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没有。找了一圈没着落。不行，一定要找着！儿子驱车前去当地县公安局、镇派出所。派出所的大哥们又查图、又标点，忙活了一阵子。
今天的麻栗坡
随着导航跑，一路上高山。汽车绕着山头转了好几圈，路况险恶，道路狭窄，旁边就是“万丈悬崖”。我和妻子心情紧张，老伴儿直呼惊险，不要再往山顶开了。小孙子吃瓜不嫌事大，直呼过瘾：这里山这么高，云这么厚，路这么险，太好玩儿了！车行至无路可走的山尖上，这才定睛一看，错了，定点被我们搞错了，田房指挥部哪里是住在山顶上啊，山头上竖起的标志牌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：茅草坪村。嗨，算了，放弃寻找田房，打道回城，住进了酒店“大王岩”。养精蓄锐，等待明日登老山和瞻仰麻栗坡烈士陵园。
第二天起了个大早，向老山进发！
如今的麻栗坡已经不是昔日战场，老山已成为“英雄老山圣地”景区，主峰峰顶建有陈列馆和烈士雕像，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，由老山神炮军事主题公园，猫耳洞、战壕、瞭望哨等设施，是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。
进入老山的大门
老山主峰，那战壕、瞭望哨、猫耳洞赫然在目，处处可见“雷区，禁止入内”的提示牌。老山主峰广场上矗立着张大权烈士雕像，喇叭里反复播送着《再见吧，妈妈》。《再见吧，妈妈》歌词中那句：“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，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。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，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。啊 啊 山茶花会陪伴着妈妈！”我看着那漫山的茶花，想着：不知多少烈士的妈妈，没有见到了这漫山的茶花！不知多少烈士的妈妈，陪伴自己一生的就是那茶花！这首歌，也许会、也许一直会响在我的耳畔！
＂雷区，严禁入内＂四处可见
经济发展大潮澎湃，改变着城乡面貌。麻栗坡如今也是面貌一新，增添了好几条新的街道，县城境内的畴阳河也已雕栏画栋，烧烤一条街热闹非凡，大酒店四处可见，活动广场歌舞翩翩，原来老酒厂附近，建起了“大王岩”酒店。我们若再想找到原来的老驻地，已是难上加难。四十年前师政治部驻地老工商银行还在吗？四十年前师医院驻地的老酒厂还在吗？四十年前想买巧克力而未果的那个糖业烟酒公司还在吗？四十年前给亲人寄信的那个邮电局（ＸＸＸ信箱）还在吗？邮电局那位刚工作的小姑娘她在哪儿？想找的太多了，此时多么希望麻栗坡还是当年那个样啊！
一家人在老山主峰留影
街边纳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，听说我们是当年参战的老兵，腾的一下站起来，说：你们是当年参战老兵啊，我给你们带路！特别是那个“老莫”，好热情，一晚上领着我们走遍了半个县城，一个点儿一个点的寻找、一个点儿一个点的介绍。妻子卓玛大受感动，买了包好香烟送给他，还推脱半天。儿子和孙子两人买烧烤羊肉串儿，点错了烧烤店，老板还准备专门跑来一趟送烤串儿；派出所的民警们听说我们去找老驻地，几个人一起研究，确定路线；四十年前那个邮电局的“小丫头”还主动要求给我们带路。这类感人的事儿太多了！儿子对此大为感叹：市场大潮没有冲谈参战老区乡亲们那份鱼水真情！是的，参战老区的老乡还没变坏，还是那么纯真、质朴。在内地，举着牌子“带路收费”、路旁板凳坐一下要收费还少见吗？
“老山精神万岁”
按照剧本，演出还没有结束！前一天没有找到的师部驻地田房，还是要找！儿子说，来一趟的重要节目，是要找老爸老妈参战常住的地方，不能留下遗憾。孙子小阿南也嘟囔着，本来要去平远街，那里是在《放鸽子》中看到的，爷爷奶奶中秋节想儿子，奶奶大哭，这“奶奶大哭处”没找着，“爷爷站岗处”也不去，有啥意思？本来，我和妻子已经不想继续找下去了，担心影响下面的行程。这么一说，这“爷爷站岗处”还是一定要找的。
炮九师参战指挥部驻地“田房”
于是，儿子定了新坐标，从天保口岸沿路找下去。路过当年一军指挥部落水洞，幸好指挥部的几栋小二楼还完好无损。来到“麻栗坡烈士陵园”，吊唁了静静在哪里安息40年的９７８名烈士。然后继续前行，去找田房村。
战时炮九师指挥部驻地田房村，已经不是行政村，成了自然村了，所以在地图上找不着。走着走着，我觉着地形挺像，就提醒儿子，慢点开，好像就在附近！不一会儿，玉米丛中隐约可见一块石碑，上面写着：老山 战场原址！再看碑的背面写着：田房。沿小路上山，旧貌依稀可见。只是师政治部的钢架房早已灰飞烟灭，师首长住的小山包也几乎夷为平地，师司令部住处，架起了一排钢架房，对面的小山包也成了采石场。咦唏，不识此山真面目，只因弹指四十年！
祖孙三代人在“爷爷站岗处”留影
想当年，云雾山中来，苍茫云海间。师指挥部的官兵们在此云雾缠身近半年，晚上睡觉被子是潮的，早上被子被捂干，烂裆、皮肤瘙痒毛病官兵共享，这日子旋环往复数月，难呐！难怪83岁老师长、后任浙江省军区司令、老将军袁兴华在纪念炮九师赴滇参战四十周年大会上，谈及此事和牺牲的战友时，深情满怀，泪流满面！离开田房时，我们一家三代人在“爷爷站岗处”留了张合影照。
行程结束了，我们一家告别了麻栗坡这个昔日战场。我望着那起伏的山峰，那缭绕的云雾，那蜿蜒的山路，默默告别：再见了，麻栗坡，再见了，老山!我此时在想：我为什么好想来老山？我为什么想带着儿子孙子来老山？儿子孙子为什么忒愿意跟我来老山？此时，儿子阿卓打破沉默说，不虚此行啊，想看的基本上都看到了，五十周年再来吧！我沉默：下次？五十周年？我这个年龄，还能来吗？孙子小阿南说，爷爷，这里青山绿水，你愿意常驻吗？我沉默：怎么会！谁会愿意放弃大城市来这小山村呢？孙子接着问，爷爷，如果部队要打仗，让你再次参战，你还会来吗？我沉默。但内心承诺：会的，那是一定，祖孙三代一起去！
2024年8月 作于南京秋南苑
